第四十七夜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走:“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江隐的目的,而是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雒骥哈哈一笑:“也是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虽然拒绝继续这个话题,不可否认的是,祁景心里是非常好奇的。他想知道江隐到底是谁,到底要干什么,这好奇抓挠着他的心肺,以至于刚才雒骥凑过来的时候,他一句为什么差点脱口而出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可雒骥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,祁景知道。这人是敌是友都难猜,可江隐不会害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可是在这样想的时候,他脑海里好像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——


        

谁知道呢?他对你这么好,焉知不是有所图谋?你不会以为他真的看上你的色相了吧?等到你没有用的那一天,他还会这样对你吗?


        

这个声音十分诡异,好像并非他本意,却又是确确实实的发自他内心所想,无论他怎么驱赶这个想法,还是有朦胧的画外之音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这时,祁景忽然从水面看到,雒骥忽然出现在了离他极近的地方,近到一扭头就能亲上的那种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他猛地警觉起来,还没等回头,雒骥惊恐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:“祁景,你怎么没有影子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他这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,陈厝明显不信,跑过来看了一眼,吓的又退了回去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瞿清白看着水面:“我也是有影子的....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他们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怀疑之色,陈琅更是直接问出了口:“你真的是祁景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的唇慢慢抿紧了。对于被怀疑他也早有预料,自从进这个墓里以后,发生的一切都透着诡异,到现在,连他自己都无法理直气壮的反驳一句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感觉,真的太糟糕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越过众人,他看向江隐,江隐的神色一如既往:“他是祁景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雒骥反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江隐:“他一直和我待在一起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雒骥“哦”了一声,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怪异:“真的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他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的话:“之前你一个人在墓道里走,进了主墓室,开了棺,把尸体扔进隔壁的井里,又把棺里的大印拿走了,难道是我看错了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楞住了:“你在说什么.....”他转头问江隐,“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江隐说:“我们确实分开过一段时间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看着雒骐,他的眼神一定不太友好:“我不记得你说过的这些。你一个人行动,谁也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,你自然说什么都可以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附和道:“没错!这个人是敌是友都不知道,怎么能信他的话?这明显就是想从内部分裂我们啊!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琅忽然开口:“还记得艳骨说过的话吗?”他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,“‘我亲眼看到他拿走了那个东西,现在还把你们瞒在鼓里,你们敌友不分,迟早要被他害死在这里!’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我们这里,要么有一个叛徒,要么就有一个不是人。”他指着祁景,“这个墓这么邪性,谁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,说不定他早就不是当初的祁景了!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处在众矢之的,觉得身体都要被众人的目光刺穿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瞿清白咬了半天的牙,终于说:“我相信祁景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雒骥笑了:“相信,那是小孩子的把戏。祁景,你如果真的没做过那些事,为什么你怀里会有大印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感到一股熟悉的怒气冲击着自己的胸膛,冷冷道:“这是另一具棺里的。不信的话尽管拿去看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他掏出玛瑙印扔过去,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截住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江隐稳稳拿着大印,看向雒骥:“你很想要这个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雒骥不笑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“阿泽,你这个人,真的很讨厌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江隐张了张口,刚想要说些什么,忽然目光凝住,飞奔过来,一剑斩向祁景的背后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伴随着陈厝“啊啊啊啊”的惊恐叫声,祁景一回头就看到一片青白浮肿的胸膛,高大的浮尸居然从水中站了起来,正对着祁景的后脑勺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江隐这一剑,斩断了浮尸的一条胳膊,胳膊掉进水里化成一滩肉泥,江隐一拉祁景往岸上跑去,瞿清白搭了把手,把他们拉了上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,那浮尸直到他们上岸还站在原地,一双混浊膨胀的凸眼紧紧盯着他们,很久才慢慢沉了下去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胃里一阵抽搐:“这东西还真是又恶心又吓人。”他看瞿清白脸色不对,以为他也被浮尸吓到了,“没事吧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瞿清白说:“...影子。”他脸白的像纸一样,“我刚才...也没看到江隐的影子.....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大吃一惊:“真的假的?你没唬我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瞿清白小声道:“我们是在墓里遇到他们两个的,对吧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点点头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瞿清白又说:“那他们说的什么从地下宫的湖里游到了墓里,我们也没亲眼看到过吧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嗓子都抖了:“你是说,他们两个人从来都不是‘祁景’和‘江隐’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瞿清白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:“就算他们是,可江隐也承认他们分开过一段时间,我的意思是,在这段时间里,‘江隐’还是江隐,‘祁景’还是祁景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说:“你别这么说话,我脑子都要爆炸了!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琅走过来,低声说:“不管怎么样,先把他们两个抓起来,如果没问题,我们不会害他们,可盲目的信任会让我们自己害了自己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陈厝和瞿清白对视一眼,终于咬了咬牙,点了下头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也看到了江隐没有影子,他的五感似乎被放大了,他听到其他人在窃窃私语,他有种感觉,他已经失去了朋友的信任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旁边的江隐忽然抓住了他的手,低喝道:“跑!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他还没回过神来,就被拉着向前跑去,这地方能看见的就有八根接入穹顶的大柱子,江隐带着他绕着柱子和昏暗的石壁跑,黑暗中看不真切,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雒骥能藏那么长时间的原因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那边传来雒骥的声音:“这是做贼心虚了?祁景,你不是很坦荡吗,怎么忽然做起缩头乌龟了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拳头攥紧了,江隐低声道:“别动,他在激你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他们躲在一个柱子后面,能看清的只有彼此的眼睛,祁景忽然从心底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躁来:“你真的这么信任我?说实话,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很可能我已经做了什么可怕的事,却不记得了,我随时可能发疯,我不正常....你真就一点也不怀疑我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,江隐说:“我信你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无论是那只手,还是那言语,目光的力度,都让祁景的焦躁奇迹般的平息了下去,他甚至眼眶微酸,有种流泪的冲动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闭了闭眼,故意轻松道:“你连自己看见的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实,凭什么相信我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江隐说:“我就是我,从来没有被上过身换过芯,别人不知道,我自己还不知道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看着他,“嗯”了一声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外面雒骥激将的喊叫还在继续,瞿清白和陈厝已经开始担心了,他们的争论,喊叫,辩解都混在一起,嘈杂无比。


        

而这边的世界里,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觉得江隐的眼睛有种魔力,他看的入神,直到脚下传来些异样感,他才低头看去,脸色忽然一变:“不好!水已经漫到这里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