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三十四夜


        

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不知在什么地方,路一直向上倾斜,走了很久,才到了一座吊桥处,吊桥之上皓月当空,一群班纳若虫成群结队的飞过,飘飘忽忽,恍若鬼府地狱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神婆叫人拿来了几条黑布条,分发给众人:“此处涉及我族禁地,不能轻易让外人知晓,你们将眼睛蒙上,我的人会引你们出去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一愣,难道江隐被关到禁地里来了?不对啊,阿勒古明明说过禁地是金鸾生活的地方,不说绿草如因鲜花遍地也就算了,怎么可能造得像个地牢似的?


        

还在思索,手中已经被塞进布条,系上了之后,果然两眼一抹黑,什么也看不到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神婆派人检查了下他们绑的松紧,便由人引着向外走,不久,一阵夜风拂面,布条被解开了,那汉子操着生硬的汉语道:“神婆说就送到这里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等人看了看周围,这不正是寨中的晒谷场吗?


        

周围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,红腰子不知所踪,只留下不少鲜血,满地鸡毛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吴璇玑面色并不好看,他的肩膀缩缩着,好像犯了心绞痛,直不起腰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旁边一人扶住他:“三爷,您没事吧?要不要...”


        

吴璇玑摆了摆手:“不用。”他掏出一个小瓶子,不知道灌了什么下去,面色渐渐舒展开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吴璇玑身体不适,自然要回去休息,他一走,剩下几个人就活泛了起来,边说话边三五成群的打扫狼藉一片的地面。祁景心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,他和吴敖趁机悄悄溜了出来,这才长出一口气,把纱帽摘下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把这东西翻转过去看,果然后侧一条黄符,像辫子似的垂在身后,和他在花海子里看过的一摸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吴敖看了看四周:“我长话短说,我大哥吴敖被白家人杀了,我在青镇被吴璇玑截走,之后几个月一直被关紧闭,直到他们给我灌了一种药,我的神智变得迷迷糊糊,对吴璇玑的命令言听计从,这才被放了出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抓住重点:“你有解药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吴敖道:“不...这事说来非常诡异,其实在来万古寨的路上,我还是神志不清的状态,后来不知道为什么,忽然就好了。我记不清发生了什么,也许...”他迟疑了一下,“有人救了我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问:“你多少天喝一次药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吴敖想了想:“记不清了,也许是三四天,也许是十天半个月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道:“你现在已经清醒,但这人若是真想救你,一定会再来查看,甚至再送解药过来。下次,你便假装喝了那药,诈一诈他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吴敖点头同意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“救江隐的事太过复杂,需要从长计议,我们先约定一个地点,让我能找到你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一指街道:“从这直走左转,第七间房子就是我借住的地方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正在这时,天光微亮,天边泛起鱼肚白,浓重的黑色被朦朦胧胧的靛青代替,这一夜已经要过去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吴敖没再说话,略一点头,就跑回了晒谷场那边,祁景也借着这黎明前的昏暗,像一抹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溜回了阿诗玛家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刚走到近前,就见一个胖胖的女人从门后转出来,将那掩门的竹席撤了,祁景赶忙往旁边巷子里一躲,等阿诗玛大娘又进去的时候,才无事人一般溜了进去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没走几步,就又撞上了挽着袖子,拎着个水桶的阿诗玛大娘,阿诗玛见他也吓了一跳:“哦...祁...祁景,起的这么早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一夜过去,她已经记住了他们的名字。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有些心虚的一点头:“您要干什么?我帮您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推辞说不用,但见他坚持,便将水桶递给了他:“昨天喂红腰子,街上的血腥气太重了,要洗一洗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说:“包在我身上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笑:“还要扫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您瞧好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他挽起袖子,拎起一桶水,哗啦向街上一泼,又操起门边的大扫帚,贴着地皮洗刷,将地上残留的干涸血迹一一刮蹭干净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太阳逐渐升起来了,地上的水汽蒸腾出淡淡的云雾,空气中有一股雨后泥土的芬芳。


        

渐渐的,家家户户都开始往外泼水扫街,清晨的万古寨看起来格外宁静祥和。阿诗玛大娘做好了凉糕凉粉,搬了个小凳子在廊前,招呼道:“祁景,来吃点东西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应了声:“来了。”他洗刷干净最后一点脏污,额上出了点汗,接过水就咕咚咚灌了一通,这才觉得彻底把冰棺里的寒气逼出来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他问:“桑铎和阿勒古呢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他们俩啊,贪睡。吃你的,不用管他们。”阿诗玛大娘想起了什么,“你的那个朋友,是叫小白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点了点头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他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,如果不出意外,小白应该已经回来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他一边吃饭,心里还在想着江隐叮嘱过他的话,试探道:“大娘,听说你们傈西族有一部典籍?是叫什么,东巴,东巴...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东巴鲁饶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对,是这个名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道:“你对傈西族的故事感兴趣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点头:“之前阿勒古和我讲过登天节的由来,我觉得很有趣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起身,去屋内拿了什么东西,祁景定睛一看,是一本巴掌大小的书。书不厚,翻开来几乎全是图画,偶尔有不知名的文字点缀。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说:“这是我们傈西族给小孩看的图画书,讲的就是东巴鲁饶里的故事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脸有点烫,阿诗玛大娘说话的语气温柔敦厚,看着她总能让人想起自己的幼儿园老师,拿这么一本书,问“你想听什么故事”的时候,就像在哄孩子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 

他清咳一声:“就听最著名那个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翻了一翻,笑道:“那一定是这个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她指着一页上面的图画,祁景一看,那是一条用炭笔描绘的大鱼,说是鱼,倒像个泥鳅一般,虎头虎脑,长须飘飘。它张大着嘴,正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往嘴里吞去。


        

“这就是傈西族最著名的勇士巴布图舍身护宝的故事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传说傈西族有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,世代相传,由神婆保管。有一天,邪恶的外族人听说了这件宝物,起了贪念,便借口攻打万古寨,族人们寡不敌众,眼看寨子就要被攻破了,最勇敢忠心的勇士巴布图站了出来,发誓愿意为了保护宝物献出生命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神婆很感动,将宝物交给了他,并耗费毕生功力,制造了三枚药丸,告诉巴布图,在紧急的情况下,服下药丸,可以祝他一臂之力。但要注意,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使用,因为这药丸威力巨大,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,三颗药丸下肚,很可能失去生命,甚至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,再也无法归乡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勇士巴布图记下了神婆的叮嘱,带着宝物踏上了旅途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他遭到敌人的追杀,凭借勇气和智谋无数次虎口脱险,但敌人非常狡猾,看准了巴布图爱酒如命,让最漂亮的傈西蜜灌醉了他,将宝物夺走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巴布图眼看不好,服下一枚药丸,突然生出一股神力,将宝物从敌人手里抢了回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但敌人的贪婪就像大海一样,永远都填不满,他们将巴布图困在了山林中,想要放火烧死他。巴布图没有办法,只能服下了第二枚药丸,生出了异能,口吐洪水,将大火浇灭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第三次,敌人将他逼到了绝境,抓住了他的家人朋友,威胁他交出宝物,巴布图走投无路,便吞下了第三颗药丸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听得有点入迷了:“然后呢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一指图画:“然后,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一愣:“一条...鱼?”


        

阿诗玛大娘点头:“勇敢的巴布图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鱼,将宝物一口吞了下去,打败了敌人,还给了傈西族和平和安宁。但他从此再也不是人类,虽然不老不死,只能在江河湖海里游荡,保护着腹中的宝物,永远都回不了家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“他是一位真正的勇士,所以我们缅怀他,尊敬他,在傈西族,每个孩子都想成为巴布图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

祁景久久没有言语。他总是觉得这个故事在哪里听过,想了又想,突然激灵一下,全身的汗毛刷的一下立起来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

巴布图...


        

这他妈不就是被齐流木和李团结杀了的那条怪鱼吗?!